6.郎心莫测
夜里下了一场秋雨,注定多梦。 梦里,长安依旧繁华。那时,娘亲总是微笑着,轻声唤她阿念,喊她快起床,不要偷懒了;兄长从学堂回来后,经常给她携带喜欢的糕点;父亲则常常站在庭中,望着幽幽含香的红梅,为她提笔赋诗。 所有的繁华、美好却只持续到阿念十二岁。 元和二年,金人的铁骑踏破大庆都城长安,一路掳掠烧杀,满目疮痍。 城破那日的记忆很模糊,阿念只记得漫天都是火光、遍地都是血水,庭院的红梅亦烧成了灰。她躲在角落,目睹娘亲倒在血泊里,耳边是家仆们的叫喊:“小姐,快跑!” 她没跑。 她吓得腿软,迈不开步。 倏尔刀光乍现,眼前一片血红,她被兄长拖着,向后巷逃去,途径垂死的邻里,跨过摇摇欲坠的朱雀门,身后全是哭声、喊声…… 后面的事,阿念不想回忆了……一路辗转,阿念被卖进裴府后,就更了名,改了姓。由于阿念识字多,长相俏,很快就被提拔到姜夫人身边。那位柔婉动人的江南美人,言辞间总爱夹枪带棒,对她却算不上苛待。 可阿念总有些想家,也有些不满足于此。她看遍繁华的裴府,像触碰到了昔日的幻梦。有时,阿念会叹物是人非,一个人暗自神伤。 日子一天天过去,终于到了元宵夜,裴府上下欢声笑语,阖家同庆。阿念提前特意干完所有的活计,待夜深露重时,悄悄来到梅园,红梅枝头覆满寒霜,花朵迎风绽放,清香冷艳。而正是这座繁华的朱门绣户,才让红梅显得如此美丽。 阿念心中涌起一阵酸楚,却也明白,怨——是白怨。这世间比她不幸的人多了去了,至少她还活着,没死在金人刀下。 但她还是会哭,会想家。 迎着寒风,guntang的泪水流出眼眶,滑落到腮上,寒风一吹,泪又变得冰冰凉凉。就当她冻得瑟瑟发抖,鼻子通红,暗骂自己过于矫情时—— 一块帕子递到她跟前。 “擦一擦。”那人嗓音温柔,好似裹挟柔和的春风:“拿着,不用还。” 阿念抬起头,漫天月色中,站着一位翩翩少年郎,松风水月,琼枝玉树。明月高悬他头顶,如一轮薄而透明的湿晕,又好似流光,皎洁而明亮。 “虽说不知你在哭什么,”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温声说:“但如今这世道艰难,一个小女郎怎能受得了,若是想哭,就哭吧……” “长公子,多谢。” 阿念双手接过帕子,泪水再一次断了线,簌簌而落,宛如绵绵的秋雨。 一滴、两滴、三滴……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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